窗外欢黄莺千吟百歌,唱得淳于烁心头一紧,稍神片刻,盯着嵇憬琛幽深暗涩的目光,问:“你唤我什么?”
嵇憬琛轻笑一声,低沉唤着他的字:“淳于乐,乐乐。”
淳于烁轻捏了嵇憬琛指关节,最终用鼻音应了什么,并未在答话。
已然辗转多夜不曾听见有人唤他的字,眼眶一红,视线模糊了瞬,好似看到阚飞渊的影子,慢慢与嵇憬琛重叠。
要是,要是他嫁的人是阚飞渊,那该有多好。
众所周知皇后礼佛多年,所有穿衣伙食一切从简,身上穿的衣裳过于朴素,实在令嵇憬琛怀疑下人们苛刻了皇后。
怀疑归怀疑,他也不会私自调查给皇后一个交待的。
佛珠在手掌处缓慢转动,皇后的笑容恰到好处,轻轻点头,手背放到唇边,与侍女低语吩咐了句话。
很快一把圣上专用的小型龙椅被三两人端了上来,放在两人座位前,嵇憬琛没打算挪位置,拍了拍淳于烁手背,让其坐下。
龙椅不是谁都能做的,淳于烁却在众人妒忌的眼神下,欣然接受嵇憬琛的‘赏赐’坐了下去,深深吸了口气,略带撒娇道:“圣上就由皇后开始介绍吧。”
袅袅檀烟升在半空中,氤氲了整个坤宁宫,暖气十足。
茶饮完见底,嵇憬琛拉着椅子与淳于烁齐平,介绍道:“皇后是宰相之女,自幼与朕定下婚约,也是朕的读伴。成婚五年来,没有子嗣。”
皇后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半垂眼帘,不语。
淳于烁心思有些飘忽,好似传闻中嵇憬琛妻妾成群,但膝下无子。他打量着皇后的佛珠,警觉了起来。
说实在的,嵇憬琛记不住那么多人,介绍到一半的时候佯装口渴了,便由宋玉德继续介绍,尤其注重添加了“没有子嗣”的话。
导致淳于烁万分笃定嵇憬琛灼液不行,又或者残忍给嫔妃们赐了碗避子汤。
“……至于这位是太傅之女安嫔,也是太傅硬塞给陛下的。”宋玉德介绍到最后也有些渴了,咽下口水润润喉,“综上所述,除了皇后,其他人都是陛下被迫接纳的,所以没有子嗣。”
淳于烁有些意外嵇憬琛并非自愿,也明白宋玉德在为嵇憬琛说好话,至于子嗣的问题也不想过多纠结,他便随意的点头。
嵇憬琛重新睁开眼睛,淡声:“介绍完了,就走吧。”
说罢,他是拽着淳于烁的手,用力之大的把人几步踉跄带走,忽然想到了什么,面朝大门道:“他是朕的人,伤者即杀。”
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包括看似平和端庄的皇后。
待几人离去后,坤宁宫渐渐有了谈话声,安嫔隐晦地藏着妒忌之心,手紧紧攥着脆弱的陶瓷杯,‘咔嚓’碎了一地。
鲜血顺着破碎的瓷流下,看得皇后心一震,连忙遣散了众人,喊着侍女喊太医前来包扎伤口。
安嫔向来乖张,看不惯有人能在皇后姐姐头上狐假虎威,禁不住骂道:“姐姐要是再不出手,那纯妃就该垂帘听政了!”
皇后吹着茶,缄默不语,默认了安嫔的猜测。
半响,她宽慰安嫔,“不要意气用事。更何况纯妃是男人,圣上宠他怕不是为了避我们嫌,在提醒我们不能有子嗣么。那我们偏不如圣上心,剑走刀锋。”
安嫔展颜一笑,“那姐姐可要好好调理身子,要是能为圣上诞下一儿半女,姐姐皇后的头衔算是稳住了。”
越是避讳的东西,越是重要,反之就是挡箭牌。
辰时二刻,养心殿。
火炉的木材待在角落自焚,房中温暖得很,嵇憬琛坐在案边端详奏折,听见宋玉德从垂帘走出,问:“绑好了?”
“是。”宋玉德拂尘躺在腕臂之上,神色察觉不出异样,又忍不住问:“陛下,您为何要如此‘宠’纯妃?”
嵇憬琛摩挲奏折一阵,深邃的眸里多出几分厌恶,“他啊,能自保。后宫那群女人娘家各个职位不低,要是怀了朕之子,这天下岂不是大乱了么?他就是目前得宠最好的人选。”
毕竟男人不会自动怀孕,他既能解决欲望发泄情绪,也能保证不会有喜当爹的称呼,何乐而不为呢。
更何况他是怎么上来这个位子的,没人比他更清楚大臣们的野心。
宋玉德还想问些什么,嵇憬琛递了个警告的眼神,整个人出了虚有的冷汗。紧接着,嵇憬琛心不在焉的望向窗外雪茫茫,寒霜肆意洒落,吹了进来。
吹过火炉被烧灭的一干二净,火愈发的旺盛,却看得宋玉德一阵胆跳心惊,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汗水。
“出去吧。”嵇憬琛目光回到奏折上,眉头紧紧锁着,语气甚是不耐烦。
宋玉德后退至门口,方能转身离去,见于亥依旧抱着手臂站在雪中,于心不忍,又叹了口气,没说心里话:“老奴该去备膳了,于侍卫且在这儿等等吧。”
于亥不疑有他,轻轻颔首,继续当个门神等着小殿下。
这场雪好似没有尽头,孤零零的腊梅飘落于手心,思念国土的心更上一层楼。
等到淳于烁醒来已过午时,正欲翻身之时,手脚似乎卡着了般难以移动,狠狠拧着眉,才看清禁锢他手脚的绳索。
四周布置大多为明黄色,想来他还在养心殿。
绳索挂上了银色铃铛,每当淳于烁拉扯一下,铃铛清脆的声音就会响起,接二连三的,也该让外头人知晓他醒了。
嵇憬琛早早听见动静便走进榻边,食指勾了勾绳索,冲淳于烁露出一个微笑,然后没有任何前兆地扇了淳于烁一记耳光。
一重耳光如影飞速,淳于烁完全侧过脸死死盯着那绳索,随即耳鸣嘘嘘又阵阵轰鸣,根本听不清嵇憬琛在说些什么,只有模糊的声音。
心在一点一点下坠冷却,他猛地扭头怒视着嵇憬琛,顾不及疼痛就撞上嵇憬琛的额头,二次疼痛使他渐渐扯动四肢的绳索,铃铛轻盈响个不停。
铃铃铃,铃铃铃。
很吵也很烦!
“你干什么!?”淳于烁脾气窜窜往上涨,怫然地握紧拳头,就见嵇憬琛掐着他的脸,两颊凹了进去。
皮肉似乎嵌入牙齿牙龈礼,微微摩擦就疼的发颤,下意识的想大喊于亥的名字,谁了嵇憬琛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拿起一块烂布堵住他的嘴。
嵇憬琛把沾染墨水的布全塞了进去后,第二巴掌对称了下来,“朕要作甚,还需与你报备?”
淳于烁目光似是能喷出火来,越是想吐出肮脏的布快,口水沾染的越多,墨水的味道就越浓,恶心的他想吐。
奈何嵇憬琛死死捂住他的嘴巴,在掐着他的脖子,与那鲜红的掌印对齐,笑得很阴深。
“爱妃啊爱妃,你知道朕最厌恶的事情是什么么?”嵇憬琛稍作施力,恍惚淳于烁回答不了,假意道:“朕最讨厌你明明是朕的人,却与那侍卫关系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说到最后,嵇憬琛脾气不可控的暴躁起来,手腕暴起数条青筋,就连太阳穴也写满了戾气。
淳于烁本质上是备受宠爱的小殿下,从来没有三番几次挨同一个人的打,再好的脾气也无法忍受下去。
嘴里发出“唔唔”几声挣扎,脖子转动着试图摆脱嵇憬琛的大掌,不谓嵇憬琛的力气大,直接甩了他第三个耳光。
“你想弑君。”嵇憬琛冷笑一声,断定道:“淳于烁你真认为你到了朕的地盘,朕会给你机会弑君么?”
淳于烁猝然静下心来,就算被识破了计谋也不恼,因为只要他不承认,这个罪名就永远怪不到他头上。
大概是淳于烁紧紧闭上眼睛‘认命’的态度激怒了嵇憬琛,嵇憬琛下起手来格外的很,一圈两圈都打在他的腹部上。
四肢被固定住,实在无法护着自己的身体。
入宫不到一天,他受了两顿打。
一滴泪珠从眼眶里溢出,打湿了整个睫毛,同样也打混了他的意识。仿佛他不是来嫁人的,而是来当人质的。
若是阿渔,定然不舍得这般伤他。
直到嵇憬琛脾气褪去,他身上的疼痛似乎少了一大半,脸颊胸口腹部火辣辣一片像是挪了位置。嵇憬琛为自己解开那绳索后,他根本没力气去反击或者反抗,只是呆呆的躺着,闭着眼睛。
嵇憬琛取了块布擦了擦手,惩戒后的心情还不错,罕见地解释:“这次打你是因为纯妃你做了错事,若是再有下次,朕保不齐还会怎么折磨你。”
淳于烁往嘴里掏出那块破布,喑哑发出难听的声音,自嘲道:“我何错之有?我和于亥就是亲如兄弟,关系再怎么密切都好,我们都没有超出那条界限!”
布快被捏在掌心里,阻止了他指甲嵌进皮肉。
嵇憬琛闻言不怒反笑,“朕在朝堂算人心窥天机,与那群老贼玩心眼,怕你识人不清信错了人,早早退朝就来了皇后这儿。谁料有人告诉朕你在深宫玩雪偷人,竟还拿朕做文章。你说这该不该罚?有没有错?”
“我没有——错!”淳于烁还是那句话,摸着手腕绳子的痕迹,对待这桩婚事心如死灰,“不分青红皂白就乱诬陷他人,原来是明国帝君的作为,长见识了。”
就在此时,养心殿飘出食粮的香味,淳于烁食欲不争气地被勾的咕噜咕噜叫了几声,手肘撑起上肢,浑身传来剧烈的疼痛。
是骨头都快散架,内脏都快移位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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