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头疼欲裂,喉咙干疼若揉了沙砾,几乎不能吞咽,胸口若有重石压着一般喘不过气。断断续续昏沉躺睡间,穆兮窈甚至有种自己恐再也醒不来的错觉。

    翌日晚间,她强行支撑起软弱无力的身子,拖着脚步走出屏风,在书案前坐下。

    她艰难地喘息着,时不时掩唇低咳,但还是努力提起笔,用微颤的手一笔一划在纸面上写下半页。

    范大夫进来时,恰好瞧见穆兮窈将折好的纸放入了信封之中。

    他蹙眉不悦道:“怎的不在榻上躺着。”

    穆兮窈笑了笑,将那信笺递去,颇有吃力地开口,声音虚弱沙哑,“瑶娘想拜托您一件事,若……若此番我撑不过去,请您将这信交给……交给侯爷。”

    范大夫深深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一瞬,伸手接过,他大抵能猜到,里头写了些什么。

    当是眼前的妇人为自己唯一的女儿做的打算。

    他猜的确实不错,里头所写,便是关于岁岁,眼下念草还未被送来,且也不知究竟何时会被送来。

    穆兮窈不知道以自己如今这般,是不是能撑到那时候,她不敢赌,为了岁岁,她需得早做打算。

    虽得她仍是不知究竟谁才是岁岁的爹,可她清楚,无论是安南侯还是表公子,都会待岁岁很好。

    这样,就算她撒手而去,也能安心。

    “不必太过悲观,二公子已然入山采药,想必很快就能带着念草回来。”范大夫安慰道。

    穆兮窈颔首,努力扯出一丝笑,“但愿如此吧。”

    她在范大夫的半搀扶下复又在榻上躺下,然这一回睡去,她意识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昏迷。

    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可眼皮却沉若千斤,怎也掀不开,然双耳却又能听见范大夫一遍遍唤她的声响。

    让她张开嘴,将药喝下去。

    她知道,纵然没有添那味念草,只消喝下去了,她这命便也能吊住了。

    穆兮窈拼命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可这副身子好似已与她的魂灵分离,根本无法受她掌控。

    也不知挣扎了多久,她听见范大夫一声沉重又无奈的叹息。

    她是不是就快要死了……

    在那名为前世的梦中,她也死过一回,是被那白绫生生勒死的,那一次,她充斥着愤怒与不甘,而这一回,她同样不甘心。

    她仿佛听见她的岁岁用那软软糯糯的声儿在喊她“娘”。

    她还记得,岁岁刚出生的时候,皱皱巴巴,红通通的,因着不足月显得格外得小。

    庄上负责看管她的婆子草草瞅了眼,嘀咕了一句“是没用的女孩”,便扔下她一人留在屋里。

    穆兮窈面色苍白,额发已然被汗水浸透,生产几乎快耗尽她全部的气力,她侧首瞥向躺在她枕边的孩子,倏然间,觉得世间已没什么可眷恋的了。

    阿娘死后,她便再未感受过什么亲情,在穆府的每一日都是步履维艰,而今甚至连姑娘家的清白声誉都已毁得干干净净,她已什么都没有了。

    所谓恶有恶报,可她实在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落得这样的结果!

    她强忍着下身的疼痛,半支起身子,缓缓伸出手,朝着那刚出生孩子的脆弱的脖颈而去。

    她厌恶她,她本不该来到这世上,是她毁了她的一切。

    且这个孩子活着,能得到什么,她没有爹,娘又是个声名狼藉的女子,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对于这孩子的未来,穆兮窈已然预见得到。

    与其将来受世人耻笑,活得痛苦不堪,不若现在便彻底做个了结。

    待她掐死这个孩子,便也随她一起上路。

    穆兮窈本是这么打算的,可直到她看见那个被她圈住脖颈的孩子,倏然转过眼睛看向她,咧开嘴,轻轻笑了一下。

    那一瞬间,穆兮窈的动作停了,她怔忪了一瞬,旋即慌乱地收回手,忍不住双肩微颤,掩面而泣。

    她终究下不了狠心,杀了这个自她腹中而出的,活生生的孩子。

    从那时起,她便决定与她相依为命。

    她给她取名叫岁岁,意为“岁岁常欢愉,年年皆胜意”。

    再后来,岁岁便真的成了她的命!

    所以,穆兮窈不想死!

    她若死了,岁岁该有多伤心,没人比她更懂得没有娘疼的滋味。

    她想一直陪着她的岁岁,看着她平安长大,看着她得遇良人,成亲生子,一世美满。

    耳畔,范大夫的声儿仿佛远去了,穆兮窈却还在拼命让自己醒过来,喝下那碗汤药,也不知是不是她对上天的祈求得了应验,她干涸的唇仿若碰到了什么柔软湿润的东西,紧接着,唇齿被撬开,温暖却苦涩的药液一点点滑入她的喉中。

    求生的本能顿时让穆兮窈努力配合吮吸吞咽着。

    她顾不得太多,她只知道她得喝下去!

    喝下去便能活!

    第28章 攻城

    掖州以西五里的山脉之上, 两个身影正艰难地穿梭在山腰之间,纵然春回日暖, 掖州城已然积雪消融,可这高山之上,却仍是一片茫茫雪景。

    林铮方自北面南下,为了尽快赶回来,一路少有停歇,故而这衣裳还足够厚实暖和,他瞥了眼身侧弯腰扒开雪堆, 在草丛中摸索, 已然冻得直哈白气的身影,不禁摇了摇头,脱了身上的棉袍,一把扔在那人身上。

    正用冻红的手自土中小心翼翼地掘出一颗念草的程焕看了眼肩上的棉袍, 又抬眸看向林铮,面无表情地重新将衣裳丢过去, 冷冷淡淡地道了句“多谢二公子,不必。”

    林铮扁了扁嘴,这程焕枪法倒是好, 身手也不错,就是这脾气实在臭了些, 尤是对他, 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从前有什么过节。

    “穿上!本就瘦得跟个竹竿子似的,再这样下去,怕不是要冻出病来。你随我一道来, 那是来帮我的,可别同我添乱!”

    说罢, 那件可怜的棉袍又被甩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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