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章姜主事失财寻美杜知县吃堑长智虚掩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工部主事姜荣引着御马太监张忠进了酒楼雅轩。
绕过门前的四扇墨漆木格屏风，只见轩内酒宴齐备，尚有一人独坐。
“姜主事，这位是……”见还有外人在，张忠顿时面色不豫。
“下官赵经见过公公。
”赵经起身长揖。
“赵兄现任营缮司员外郎，说来还是下官合管上司，”姜荣笑着向双方介绍，“赵兄，这位便是内廷红人、鼎鼎大名的张公公了……”“经久慕公公风采，此番借仁甫的面子才得机缘拜会，还望公公勿怪在下失礼唐突之罪。
”赵经又是一揖，言行甚是谦恭。
“罢了。
”赵经如此客气，张忠也不好说些什么，与二人俱都落了座。
“二位，咱家宫里尚有一大堆的差事，实是抽不出多少空闲，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张忠心绪不佳，没心思与赵经两个废话客套。
看来张太监今日心气不顺，姜荣暗觉不妙，悻悻瞄向邻座。
赵经干笑几声，“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在下听闻公公蒙陛下信重，督办豹房兴建事宜，事冗时仄，赵某亦想为君分忧，挑些担子……”“你也想从中分一杯羹？”张忠微微扬眉，嗤地一笑。
“该说是下官帮公公措办一二，毕竟皇家缮治也是工部营缮司的差事。
”赵经帮张忠与自己斟了一杯酒，缓缓笑道。
“公公有所不知，赵兄乃王相门生，平日甚得看重，为官更是事无巨细，皆必躬亲，因而……”“用王鏊来压咱家？”张忠一声冷笑，乜着姜荣道：“咱是伺候万岁爷的，可不用上赶着巴结内阁，你既然嫌银子烫手，豹房的事今后也不要管了。
”若不是有求于他，哪个王八蛋会将手里的财路让人！姜荣心头委屈就别提了，见张忠真的要走，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匆忙劝阻。
“公公可是觉得下官面生，不堪参与机密？”赵经洒然一笑，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压在桌上推了过去，“其实这类事一回生二回熟，今后下官在营缮司少不得要与公公打交道，其中规矩自是明白的。
”斜眼觑了觑桌上银票，张忠终又坐了下来，“你倒是个聪明人……”“下官自诩还算明白事理。
”赵经自得轻笑。
“也好，咱家喜欢和明白人打交道，今后自然少不了照应。
”赵经自以为得计，欣然道:“谢公公美意，那您看这豹房工程……”“豹房的事就不要想了。
”张忠一口回绝。
赵经笑容顿凝，姜荣急声道：“公公莫要意气……”“谁说咱家意气用事？你当适才与你说的都是气话？”张忠仰脖干了一杯酒，抹了把嘴，忿忿道：“莫说你们，如今咱家都没伸手的余地啦！”“为何？”赵经二人诧异问道。
“还不是因为丁寿带来那个小兔崽子！”张忠说起来就一肚子火，空杯往桌案上狠狠一顿，转对二人道：“近日有一个扬州来的小子归了工部匠籍，你等可晓得？”二人均摇头表示不知，莫说工部所属的二十余万班匠，便是那两万多住坐匠名义上隶属内官监，但实际经管征调还不是归着工部管辖，区区一个扬州匠役实在引不起他二人注意。
“既然是丁……丁大人引荐而来的，想必也有些本领。
”姜荣虑及那锦衣帅素来与内廷交好，没敢顺着张忠直呼其名。
“有些本领？他本事大了！新合顶的番经堂歪斜了，工地的老匠头都说要费些工夫，拆了顶子修葺，可那小子……”张忠咂咂嘴巴，如今思来也觉不可思议，“那小子只让人装了千余石的细沙，按他的指派堆在经堂两旁，结果怎么着？一顿饭的工夫，经堂自个儿正过来了！”赵经与姜荣对视一眼，俱觉惊诧，赵经干咳一声，“纵然那竖子有些本领，也不过是工匠末技，公公何等身份，如何能教他挡了路？”“他算个屁！还不是……”张忠终于想起这是外间酒楼，须防隔墙有耳，压低声音道：“还不是他背后那个人。
”“丁南山？”赵经眉峰敛起，即使在京中待得不久，那锦衣帅的赫赫凶名还是灌了满耳朵，更何况其人还结结实实收拾了他几个所谓同门，那位阁老恩师可没少在府中怨声载道。
“听仁甫兄说，那位锦衣帅只是间或盘账，平日并不过问营造之事，那扬州子纵然技追公输，还能干预施工不成？”张忠嘿嘿几声怪笑，“正是因为经常查账，丁大人对豹房耗材花费银钱门儿清，见了那小子的真才实学，又来了兴致，拿来图纸账目让他筹算完工还需多少匠料……”“还需多少？”姜荣急声问道，王文素精通术数，其余账目中做不得假，他能做的也只是打着工部名号与张忠串通一气，在匠料采买部分暗中动些手脚，事关财路，由不得不关切。
“没了。
”张忠把手一摆，干脆回道：“那小子说按照图纸，豹房工料俱已足够，尚有许多富余，不需再另外采买。
”“不能啊，公公不是说有许多殿宇要的大木立柱，咱们还要从湖广云贵采办运送么！”姜荣急道，工料加上运费，可是这次工程可以中饱私囊的大头，前番孙洪盯得紧，张忠有意将部分木的采向后压了压，怎么事还没，料就够了？“本来是要从外采部分，可谁教那小子会弄劳什子‘积木为柱’呢！”张忠咧咧嘴，神仿佛和吃了苍蝇般。
“啊？”别看姜荣任着工部事，还真不清楚那词是什么意思。
“简单说，就是把小块的木料拼、斗接、包镶，成整根的柱。
”张忠了姜荣，还他娘读书种子呢，都不懂。
赵经沉着脸道：“如此拼凑而成的柱如何经久耐用，岂不是将万岁立于危墙之？”“常兄说的是，”姜荣连连点认可，“此行当诛！”“诛谁？”张忠俩瞪，“家当场给弄了根柱子，省工省料，偏还结实得很，非常满意，当时就让那小崽子任了工营缮管事。
”“这……”姜荣满嘴苦涩，“如此轻率，何不劝劝？”“你怎不去劝？”张忠嗔目反诘，“那小子明摆着真有斤两，信他用他，咱家还怎么去说！须知这银子可是家的，真翻了脸把事捅到御前，咱们股可不净！”姜荣被训得讷讷无言，赵经沉着脸不说话，张忠猛拍桌子，起身道：“就这么回事，你们俩也都清楚了，家既是朋友，以后再有财路，少不得互相关照，豹营建就别费那个心思啦。
”姜荣睁睁看着张忠借着拍桌子的便当，将那张银票收进了袖子，随即扭身而去。
“恭送，路走好。
”姜荣随在张忠身后，点哈腰将送了去。
送走张太监，姜荣回身见赵经依旧面无表坐在，不言，晓得这位仁兄称心意，恐他心不喜，自己请托之事飞打，急忙前施礼陪笑道：“小无能，辜负了常兄所托，心自难安，请小后再将功折罪，另行报效。
”赵经狭长面颊绽几分笑，“仁甫言重了，事岂能尽如意乎，机缘凑巧，非兄之过。
”“谢常兄雅量。
”姜荣心石总算落。
赵经笑笑，忽好像想起事，开始桌桌寻觅。
“常兄可是遗失何物？”“愚兄记得适才放了张银票在桌，怎寻不见了？”赵经脸焦灼。
银票？姜荣愣，脱口道：“那银票不是被……”话到半，忽然住口。
“哪去了？”赵经似笑非笑，“仁甫当知，愚兄俸禄微薄，家口又多，若是失了这银票，举家怕是有枵腹之患。
”“赵兄放心，寻找银票之事包在小身，少时定然送到府，”姜荣咬着后槽牙，又补了句，“加倍奉还！”赵经欣然笑，“贤有劳。
”
＊＊＊＊＊＊＊＊＊＊＊＊时近晌午，往意兴隆的窦家酒坊，此时座空空，掌柜窦站在柜后，看着店外不住唉声叹气。
今早才开了店门，便见外间聚集了群乞，个个开帽子打结衫，捧着缺口糙碗，爹娘爷的通喧哗叫，登时将窦老吓了跳，往虽有门行乞的，多也不过齐来，几文钱两碗剩饭也便打了，瞧前架势有，他这小店都塞不，哪冒了这么群瘟神。
更要紧的是这群乞丐挡在了店门口，还有哪个客能进门来，没得子，窦只好忍着痛，将今店准备的新鲜食材拿许多，又抬两瓮好酒，舍了许多钱钞，好话说尽，望将这些速速打了，也好继续营，怎料这些乞拿了全不肯走，只是不嚷着进店，堆集在店门外的街道吃喝酒，嗮起太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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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撵他们走。
”窦妙善对堵了自家门前的这些无赖乞殊无好感，见老为此烦忧，当即便要门教训他们番。
窦急忙拉住女，“不可闹，你个姑娘家，在庭广众之和这些乞纠缠，若再吃了亏去，让邻街坊点点，你还如何去找婆家！”“爹——”对这位恨不得将自己立时嫁去的老爹爹，窦妙善哭笑不得，“女好歹了多年武艺，几个泼皮恶丐还应付得来，您别担心了。
”“那也不成，这些街乞都是了名的小肚肠，今教训了他们，来他们就敢往咱店门前泼洒粪，咱家的意哪还得去！”窦毕竟了把年，对城无赖恶乞的手段略知。
“难道还没整治他们了？”窦女侠愤愤不平，“要不，咱去报官？”“抓进牢，无非换个方吃饭，这饿鬼乞命条，钟馗老爷都懒得去收！”窦蹙着眉，喟然叹，“看来此番破财是少不得啦。
”“爹您还要给他们钱？”窦妙善蛾眉轻蹙，不愿就此示弱。
“给他们有什么用！这些乞都是欺软怕，给得再多，他们只会道咱好欺负，爹去寻兵司，那些乞总要在街面厮混，兵司还是能治得他们的。
”说着话，窦从柜取两银子，细想了想，又狠狠心再添了两，嘱咐女守好店门，万万不许与外间争执，随后从后门溜了去。
窦妙善只好孤零零守在店，见外边有要进店的客，被那些乞个个
惊走，心头怒火腾腾，但想起父亲叮嘱，不好多生事端，只得一个人坐在店中生闷气。
左等右等，终于将父亲盼了回来，妙善匆匆迎上，只见窦二满脸失望之色，她预感不妙，“爹，可是兵马司不肯出面？”
“收了银子，说是等有空便过来看看，让我回来等着。
”窦二垂头丧气。
“这简直是推脱，咱店中生意哪经得起耽搁！”
“人家就是让你等不起，”窦二嘴角浮现几分苦笑，“兵马司的人说了，要是觉得生意干不下去，何不将店面脱手换个营生……”
窦妙善俏脸涨红，“说得甚话！官府中人不知靖安地方，反让人转行别业，真是糊涂透顶！”
“糊涂的是咱们爷俩，唉，我也不好生想想，怎地前脚才回绝了人家，回头乞丐就堵了门，天下哪有这等巧的事！”窦二哭丧着脸道。
“爹是说……这些乞儿是李龙找来的？”
“兵马司将话都快挑明了，眼见也是得了好处，唉！”窦二长吁短叹个没完，“人家财雄势大，咱如何斗得过，少不得……咦，惠善，你往哪里去？”
妙善扯下腰间围裙，踏步走出店外。
店外间数十乞儿或坐或卧，忽见一美貌酒家女出来，顿起一阵轻佻嘘声。
妙善也不着恼，大大方方团团抱拳，“小店开门营业，只为父女糊口果腹，诸位四海漂泊，当知生计不易，但请行个方便，将店前道路让出，小女子感激不尽。
”
一个靠在墙边的花子半敞着怀，不住搓着身上黑泥，咧嘴笑道：“我等花子虽说命贱，可也识得王法律条，又末曾到你店里闹事，只在街上坐着，碍着你家何事？你这女子张口便要我等离去，却是忒过霸道！”
妙善长吁口气，压住心中怒气，平静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想来众位今日也是受人之托，不妨划下道来，如何才肯高抬贵手，小女子接着便是。
”
“哟，看不出来，这妮子还是个场面人。
”那花子呵呵一乐，缓缓起身走至妙善身前，淫笑道：“要我们走，说来也简单，只消姑娘让我们兄弟在脸上一人亲上一口，我们拍拍屁股立马走人，是不是啊弟兄们？”
一众花子齐声哄笑，纷纷应和，窦妙善气得粉脸煞白，“你们欺人太甚！”
“怎么叫欺负你呢，亲上一口又不会掉块肉，出去打听打听，旁的店家可从没这般便宜打发过我等哦……”那花子停了搓泥，只用那只脏手去摸妙善粉嫩俏脸，“来，先让大爷我香一……哎呀！”
手还摸到窦妙善脸上半点，那花子整个人便腾空而起，‘噗通’一声，结结实实砸在了地上。
其余叫花子瞠目结舌，怎也没想到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娘竟有这么大气力，轻飘飘一掌便将人拍出老远，一时间俱都怔住了。
那花子在地上滚了几滚，忍痛强撑起身子，捂着被窦妙善拍中的胸口，叫道：“还愣着干什么？上啊！”
一声唿哨，众丐一拥而上，窦妙善展开飘雪穿云掌，在丐群中穿来插去，衣袂生风，一众乞儿大多只会几手粗浅功夫，如何是其对手，呼爹喊娘声中纷纷跌倒摔出，‘噗通’、‘噗通’之声此起彼伏。
这群乞儿一早便堵在街前，邻近店铺生意也受其波及匪轻，只是碍着这些花子人数众多，一个个又恶形恶相，不敢招惹罢了，此时见他们吃瘪，周遭叫好声不绝。
窦妙善正雌威大发，忽觉一道劲风自后袭来，暗劲汹涌，非同旁人虚张声势，当下不敢怠慢，立即旋身拂袖，一掌‘流风回雪’顺势拍出。
两道劲风猛然相撞，妙善娇躯一晃，向后退了一步，偷袭那人却噔噔噔连退三步，方才拿桩站稳。
妙善见那人是一黑面乞丐，似也讶于自己偷袭一掌末能得手，一脸错愕。
一群无赖恶乞之中怎会藏有如此好手，“咦？”妙善正自疑惑不解，猛地发现那黑脸乞丐后背着六个口袋，不由恍然。
“一根竹竿天下走，五湖四海任遨游。
”窦妙善拱手施礼，“在下峨眉弟子窦妙善，敢问尊驾是丐帮哪一舵？”
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武林中声名赫赫，尽管对方暗施偷袭行径，窦妙善还是礼数周到。
那黑面乞丐倒抽一口冷气，暗道一声‘糟了’，抱拳回礼道：“原来是峨眉派的‘千手芙蓉’窦女侠当面，在下刁自强，隶属丐帮大信分舵，适才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
“区区小事，只是……”窦妙善流波顾盼，“这些人也是贵帮的？”
刁自强面带愧色，“敝帮约束不严，教窦女侠见笑，回去后定当禀明丁舵主，严加管教，在尊师面前，还望窦女侠讳言一二。
”
“贵帮侠义之名，誉满江湖，小妹怎敢造次。
”窦妙善莞尔道。
刁自强再次道谢，对周遭乞丐吼道：“还嫌丢人不够么！快滚！！”
一众乞儿噤若寒蝉，互相搀扶着龇牙咧嘴的同伴，随着刁自强狼狈离去。
“惠善，你没事吧？”窦二冲出来上下端详女儿。
“我这不好好的么，爹您放心吧。
”妙善浅笑着安慰父亲。
恶人远遁，邻里街坊也都冒了出来。
“哎呀呀，窦家姑娘，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身好本事……”
“二叔，
那子平逗玩蛇，强乞索，简直是城害，你家闺女除的就把他们给收拾了，简直是女豪杰呀！”“可不是嘛，不想惠善平文文静静，原来是文武双全，有了她在这街，咱们晚睡觉也踏实些啊！”“哪哪，不过在外了几手庄稼把式，教众位叔伯婶子见笑啦……”面对邻居恭维，窦笑得嘴都不拢了。
＊＊＊＊＊＊＊＊＊＊＊＊龙凤酒楼账，个影鬼鬼祟祟凑在。
“几个汉子，就被个黄丫撵回来啦？”李龙拍桌叫道。
“黄丫？你说得轻巧，那可是峨眉妙之，静因尼姑的传子，若是她师父在涂面前把今事抖落来，我这股的位置都坐不稳啦！”没好气道。
李龙摆着脑袋，“我弄不清你们那些湖的弯弯绕，只说那两成股你要还是不要？”“嗨，我说姓李的，别他娘对爷吆喝的，给你面子叫你声‘舅爷’，莫忘了，当就是你伪造契约，迫我家来着！”拍桌瞪道。
李龙冷笑，“难道你就是甚鸟忠仆士？当初卷款逃的又是哪个？”当年那事寿虽说不再计较，却是块心病，平小心伺候，家差事也是尽心竭力，就是想将那不彩的事逐渐淡漠，谁料李龙旧事重提，当即翻了脸，把揪住他的衣领，“你他娘找！”“好啦！”莲不耐烦甩绣帕，蹙额道：“我还急着回府伺候老爷呢，可没工与你们耽搁，你们若是想吵架，我这便回去！”“吴管事且慢怒，窦家酒坊这条明路是您来的，您可不能抽手不管啊！”李龙低声陪笑。
“既如此家便坐好好商量个对策，谁也别给哪个添堵。
”莲扫视。
“那是自然。
”李龙使劲挣了挣，没能从手挣脱，只得没好气冲他连使。
李凤渺无音讯，不知，可以不给李龙这有名无实的舅爷面子，却不得不忌惮莲的枕边风，只得悻悻松手，负气道：“反正湖的路数奈何不得窦家了，我是没。
”绢帕掩掩角胭脂，莲抿轻笑：“既然湖路走不通，咱就正明走官家路数……”“怎么说？”李龙听说还有他，立时来了神。
莲杏微转，“此事还需着落在爷这……”
＊＊＊＊＊＊＊＊＊＊＊＊自赶走堵门群丐，窦家酒坊生意恢复如初，妙善父女重又操劳起来。
窦二正自忙着招待客人，外间忽进来一个巾帽襕衫的白面文士，观此人脸生，兼又相貌堂堂，举止不凡，窦二不敢怠慢，急迎上前，“这位相公里面请。
”来人点点头，游目四顾，目光在忙碌不停的窦妙善身上稍作停留，旋即移开，由窦二安排了一张空桌坐下。
“相公是第一次来吧？”“是啊，信步至此，见贵店生意不错，想着小酌几杯解解困乏，叨扰了。
”文士斯文有礼。
“您算来着了，小店别的不敢说，这酒确有独到之处。
”窦二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如此甚好，且与我筛上一壶，再配上几样拿手好菜。
”文士笑道。
“好嘞，惠善，给客人上咱店里的‘胭脂桃花酿’。
”窦二向后喊道。
妙善莺声应答，捧了托盘上前，为客人斟酒布菜。
“胭脂桃花酿？好名字！桃花浑似泪胭脂，经行处处是相思，酒好，名好，人更好……”文士顺着斟出殷红酒液的莹白柔荑向上望去，痴痴盯着妙善艳若春桃般的娇艳玉颊，啧啧称赞。
妙善察觉对方眼神有异，螓首微侧，转身离去。
“相公，喝酒。
”来人不喝酒，只盯着自家女儿瞧，窦二心里也觉不对味儿。
“好，喝酒。
”那人尴尬笑了笑，举杯一饮而尽，“果然好酒，再与我筛上一壶。
”“小老儿这便去为您斟酒。
”窦二可不敢再将女儿唤来。
“店家勿急，我观令嫒正当妙龄，雅淡丰韵，腮若桃花，尤胜胭脂三分，何以不早寻依荷，反效那当垆文君呢？”“诶，小老儿何尝不想，只是这丫头性子太野，又末遇见合适人家，还末得收心呐。
”说起女儿婚姻大事，窦二也是满腹牢骚。
窦二唠唠叨叨下去打酒，那文士却自斟自饮，自得其乐，“原来如此，标梅已至，红叶无凭，岂非天公作伐，成全于我姜某？”姜荣被赵经敲了一笔竹杠，本是心头郁郁，待想得可以抱得美人归，胸中忧闷一扫而空，“一介酒家女，出身是低了些，不过纳妾纳色，也不必纠结于此，呵呵，桃花酿？胸前瑞雪灯斜照，眼底桃花酒半醺。
此女天姿国色，确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但不知那胸前‘瑞雪’却又如何呢……”姜荣正自顾陶醉于纳妾后软玉温香的美梦，店门前蓦地一阵嘈嚷，几个衙役横着膀子冲了进来。
“哪个是掌柜？”领头衙役鼻
孔冲，声喝道。
“小老便是窦，不知几位班有何贵？”窦战战兢兢前问候。
“我们是兴县衙门的，你摊官司了，县太爷了火签，传你堂回话。
”那衙役举起手火签，另个立将副铁链套在了窦颈。
“这……这从何说起啊？！”窦素来老实，怎知竟有会摊官司。
“放了我爹爹！”窦妙善厉声娇叱，挡在父身前。
“你是他女？”衙役打量妙善。
“不错，我爹所犯何罪，你们须说个明。
”妙善杏圆睁，瞪视众衙役。
领衙役阵阵冷笑，“有你在便好说清楚了，爷问你，昨你可是殴打了街乞丐？”“他们堵在店门前闹事，我不过是略施薄惩。
”妙善坦承。
“那便是了，窦家酒坊掌柜窦使其女当街殴致，如今苦纸诉状递到县衙将你等告啦，来啊，与我拿。
”随着声令，便有副镣铐向窦妙善兜套去，妙善如何肯束手就缚，掌拨，只听‘哎呀’声，那衙役便倒跌了去。
“竟敢当街拒捕，你这女子莫非想造反不成！”见同伴莫名其妙摔了去，领衙役心忌惮，厉荏鼓噪得厉害，却不敢前步。
“闺女，不得来！”窦半辈子安顺良，如何肯被按个反贼罪名，急得直跺脚。
瞥瞥老父，窦妙善紧咬贝齿，忿忿道：“打的是我，放了我爹，我与你们归案。
”“不不，她个黄丫，甚也不懂，都是小老我的不是，拿我就是。
”窦急忙撇清女。
“爹，是我不听你劝，惹祸来，您才受了女拖累……”“你这孩子，休要说话！”“行啦，别这唱和了，太爷吩咐，两个都要拿了。
”领衙役将手挥，几便要前。
“哪个我爹爹试试！”窦妙善杏圆睁，众衙役被她方才手段所吓，俱都畏葸不前。
“纵有原告，此也尚定罪，如何便要刑加身？”姜荣适时前问道。
领衙役正没好气，当即把翻，“你又是哪个？”“本官工部事姜荣。
”姜荣亮随身牙牌。
那衙役验过牙牌，双手奉还，“见过姜，不知有何吩咐？”“本官为这作保，随传随到，绝不潜逃，拘捕事就此作罢，如何？”“这个……我等却不好向太爷待。
”京城小官员多如牛，品事不过与兴县令同级，工部又非是直管司顺府，那衙役还真犯不卖姜荣这个面子。
“姜某与贵县正堂乃至好友，尔等还不放心么？”个小小衙役都敢不将自己放在，姜荣面有些挂不住。
“非是小的不知尊卑，实是命关，若个也不拿了回去，恐无差。
”那班也真恐这姓姜的与自家老爷有，只得耐着子打商量，“窦姓女子乃手之，且小将她带回复命，看这样可好？”“这个……”娇滴滴的女娘这样被押进牢，姜荣可有些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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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便好，谢这位仗相助。
”窦妙善慨然应允，向姜荣深施礼。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念及父女深，姜荣忽灵闪，如此也必不是好事，“姑娘且放宽心，知县正廉明，定能为你洗刷冤。
”“借吉言。
”窦妙善强颜欢笑，“爹爹保重身体，女去说明由，很快便回。
”窦睁睁见着女被县衙差役拿走，悲呼声，昏了过去，周边急忙将他扶起，揉拍背，好不易才又唤醒。
“我那可怜的闺女哟！”窦醒后，呼抢只是痛哭。
“叔，而今不是哭的时候，还是想想，怎脱了官司吧！”邻劝道。
“是啊，该使银子打点的打点，该托关系的托关系，也让侄女少受些罪啊。
”“我哪有关系可托？！”窦茫然无助。
直走的姜荣咳了两声，窦醍醐灌，如溺之抓住根救命稻草般，猛扑到姜荣身前，抱住他条嚎啕哭，“求再施援手，救救我那可怜女！”“老丈请起。
”姜荣费尽力气将窦搀起，和颜悦道：“老丈且莫焦躁，这事的前因后果，在如今雾，还望寻个清净说个明。
”“说的是，小老糊涂了，后边请。
”窦将姜荣引入后间，将事原原本本说了遍。
“谋产业，竟使如此作手段，真是岂有此理！”姜荣力拍桌案，愤填膺。
“还请为我女……”窦说着便要跪。
“仗执言，昭雪冤屈，本是我辈君子之责，只不过……”姜荣话锋转，“昨令嫒殴打许多恶乞却是有目睹，这其可有真个重伤不治的？”“这个……小老不知。
”窦眨眨睛，微微，他老昏，只见个个乞丐满飞，谁知哪个轻了重了。
姜荣蹙眉为难道：“这却难了，若真是窦姑娘失手伤了命，按
明刑律，斗殴者，绞！”听了个‘绞’字，窦两翻，直背过气去。
哎呦喂，你这老要这么过去了，本官岂不忙咯，姜荣急慌慌前施救。
杯凉茶泼到脸，窦悠悠醒转，缓缓睁开混浊老，见姜荣便再次跪倒，“求慈悲，救救我那可怜女，小老牛也忘不了您的恩德！”“老丈言重，姜某并非见不救之，况且那兴县令与我有旧，这个薄面他还是会给我的，只是……”“只是什么？”姜荣言又止，可急坏了老窦。
“不才只是工部事，手方官司，尚且需要个名。
”“甚的名？”窦如今脑子混，听不明姜荣之意。
果然智愚不移也，与这般愚打道实在累心，姜荣心不屑，索挑明：“倘若在与老丈沾带故，事便易多了……”＊＊＊＊＊＊＊＊＊＊＊＊北京城以鼓楼为界，两县分治，为宛平，为兴，兴县署位于教忠坊界，正对文丞相同北口。
“哈哈，兄新任县父，小恭贺来迟，万望恕罪。
”兴县后衙，姜荣隔着老远便对着厅前迎候的县令萱行了礼。
“仁甫休要取笑，京畿之冠盖云集，某区区个县令芝官，门都不敢抬看。
”兴县令萱意兴阑珊。
“兄何必自谦，比之原来顺府别驾，兄如今品级如故，可是掌衙呀。
”姜荣继续恭维奉承，萱却是兴味索然，前不善，今知县，恶贯满盈，附廓省城，他这附廓京城的，简直是倒了辈子霉，京城好事不到他，坏事至少有半能摊到他身。
“姜兄，你我不是外，不妨开门见，此来可是为了窦家酒坊的命官司？”得了快班衙役禀报，萱已猜姜荣来意。
“什么都瞒不过兄，依某看来，不过是几个街恶乞寻衅滋事，顿板子打了，将那女子无罪开释也就是了。
”姜荣随意道。
“众目睽睽之窦氏女当街行凶，体如今就躺在殓，物俱在，姜兄让我如何放？”萱凝目姜荣问道。
萱事，实在乎姜荣预料，“兄……”“姜兄少安毋躁，”萱压手示意莫急，“其实若只是几个街乞借机讹诈，凭你老兄张回嘴，某断不会折了你的面子，只是其另有隐。
”“还请兄明言。
”萱说得郑重，姜荣也凝起神来。
“在你老兄之前，缇帅府已有来，让某秉断案……”萱面苦笑，“仁甫当晓得，愚兄是在镇抚司牢转过遭的，侥幸脱身已是帅外开恩，实不敢再开罪金吾，否则某恐怕连这个芝县令也无去。
”“衣卫？有缇骑在此？！”姜荣惊觉自己不经意间趟了个浑，仓皇起身。
这点息！萱嘴角轻撇，“姜兄勿慌，来并非衣卫，只是府的个管事，且早已走了。
”姜荣长吁口气，惊魂稍定，萱似笑非笑看着他，“姜兄可是与窦家父女有旧关系？”“没有。
”姜荣断然，“兄今便当我从没来过，小告辞。
”“别急啊，”萱如今却来了谈兴，“既无旧，姜兄仗不平，所为何来？”“兄诶，你便饶了我吧，我实在是……唉！”姜荣言两语将事原委道了来，只望撇清自己，“小不过时兴起，与窦家断无其他纠葛。
”“姜兄既有猎艳之心，如此半途而废，岂不惜哉？”“貌女子哪不可寻来，我何必为个酒家女开罪当朝缇帅！”只要有银子，才貌双全的女子青楼多得是，这点道理姜荣还是拎得清的。
“也可者兼顾嘛。
”萱微微笑，“兄之所求，与缇帅所谋又不相违……”“兄之意……”萱贴着姜荣耳边低语几句，姜荣恍然，“原来还只为那张秘方，那窦老汉可将之看得甚重啊！”“再重还能重过他父女命去，”萱嗤的声，不屑道：“此等愚愚，皆是胆小怕事，待绳索加身，自然分轻重。
”姜荣转念间又觉不对，“兄，以衣卫的手段，整治个间酒坊又何须这般烦？”“也许缇帅自重身份，或是惜羽，我如何知晓！左右不过两个无权无势的平百姓，何必顾惜，”萱低笑几声，“不过却是给了你老兄从左右逢源的机会……”“小多谢兄成全，后必有厚报。
”“见外了不是，昔顺府廨修缮，其间多承君之意，某早有报答之心，此番也正好了了这桩心事……”发布地址: www.kanqita.com 收藏不迷路！
大明天下（4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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