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游戏】(141)

    2023年7月1日

    第一百四十一章:她的任性

    我在回家的路上买了不少菜。

    汴梁内城外的菜市场热闹依旧,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难民在这里更多,以至于官府派遣了几个衙兵在街头,确保不会出事。

    我接过从一个身材粗壮的屠户那儿买的三斤猪肉后,下意识地掏出半两银子,却对上了王姓屠户略带歉意的眼神:「对不住了小哥,今天肉价又涨了,三斤猪肉现在要九十铜子。」

    我又摸出半角碎银,疑惑地问道:「又涨价了?再这么下去,谁还吃得起肉啊?」

    王屠户苦涩地说道:「俺们也不想的啊,俺婆娘在邻家裁缝做些针线活,听说一匹粗麻布已经升到五十铜子去了,比肉还贵。隔壁的郑老农说哪怕有官家的严令,不得超过一石四十铜子,也有不少粮商将一石米卖到一两银子去了。再这么下去,不只是肉,俺们饭都吃不上了。」

    我心中按照以往的购买力计算了一下,不由得吃了一惊。

    两年半前我初临燕朝位面时,一石米大概四十公斤的样子,不过二十铜钱。

    现在短短几个月内便被粮商飙升到五倍的价格,简直吓人。

    这还是在良田遍地的富饶青州,若是在土地贫瘠的冀州的话,粮食价格恐怕已经高到平民百姓无法承担的地步了。

    就在今早,我给了刘氏母女大概一两半的银子。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些钱让她们接下来的两个月都吃饱饭是没问题的,但是现在看来,可能只够她们撑到月底了。

    王屠户像是有着满腹牢骚,见我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继续说道:「听人说濮阳打得好狠,俺是信的,过去十几天逃到汴梁来的人越来越多,官家都救济不过来了。这不,昨天早上有对苦命的夫妇挨户敲门想要卖女儿,说是卖不出去的话,自己和女儿都没活路了。俺那婆娘差点便心软了,被俺赶进屋里没能插嘴,今儿还在唠叨。俺们养自己的儿女都要养不起了,哪有那闲钱啊?」

    我久久未能回答,最后只是叹道:「世道不平啊。」

    「世道不平啊!」

    王屠户左右张望了几眼,压低嗓子神秘地说道,「听说不少人在俺们汴梁发现也过不下去后,准备原路回濮阳去了。」

    我疑惑地问道:「再差也不能回到早晚会被攻陷的地方吧?而且贼过如梳,兵过如篦的道理想来大家也是懂的,为何如此冒险?」

    王屠户无奈地说道:「这俺就不明白了,听人说那叛军待降民极厚,收买人心,但漂亮话谁不会说呢?咱们官家天天发粥,极力赈灾,不比那贼人的谎话实际?」

    闲聊了几句后,我心事重重地带着食材回家,一路上不住地在回想着今天城内所见的灾民。

    一直以来燕朝的这场内战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一个我为了梁清漓和小玉的长期安危不得不介入的「难题」,一个任务而已。

    但对于所有的燕朝子民来说,这场战争是已留下深刻伤痕的,彻头彻尾的灾厄,是卷席了大燕天下无法避免的时代洪流。

    这次回归,尤其是今天的所见所闻,逐渐让我意识到,只要我想与自己爱的人建筑一个幸福平和的家庭,便无法持有置身事外的态度。

    而若我能为消弭这场灾祸出一份力,让诸如刘氏母女,与那家不得已要卖掉女儿谋生的人免于苦难,那……也不赖。

    回到家里,梁清漓正在院中练习剑法。

    她笑着上前与我拥了拥,然后继续回到修行。

    我将食材放到厨房后,便回到院子来看她演练从林夏妍那儿学来的《离情剑法》。

    梁清漓穿着样式简朴的练功服:简便的灰色短衫与长裤,并且扎起了长发。

    丽人长剑在手,黛眉微沉,杏眸含霜,秀美的脸庞上柔弱之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干练的英气,一起一落动作矫健,已有几分女侠风范。

    离情剑法共三十六式,是一套很矛盾的剑法。

    剑招轻盈优美得不可思议,一举一动都彷佛在演绎百转千回的绕指柔情,但瞬间的转变中却又能立刻激起无比凌厉的肃杀剑势。

    以剑谱本身的招式与剑势来看,即可缠绵悱恻,情意剑式绵延不绝,亦可狠辣决绝如断情之刃,讲究的是收发自如,攻守合一,剑势招法流转于一念之间。

    唐禹仁对这套花间派有名的剑法有所了解。

    当然,世上留下了名号的武功,他基本上都有所了解。

    他曾对我说过,虽然离情剑法理念和剑招极为高明,但是修习、应敌时需要寄托一股相应的意念和情思,否则无法发挥出十成效果来。

    而以情意驱动剑法,虽然威力大,但一个不小心也容易影响到自己的心境,所以必须万分小心。

    「二十年前花间派有一个名扬江湖的长老,燕无双,便是以此套剑法跻身于大燕屈指可数的顶尖高手之例。不过据说燕无双是受了极深的情伤后才能以深情与愤恨为引子,将离情剑法推至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也因此过度沉溺于极端的爱与恨中,显得有些疯疯癫癫的。要是弟妹准备认真学习这部剑法的话,必须要小心不能过度沉浸于灌注于剑法中的情意。」

    而此时我看到自家媳妇翩翩地踏着凌波步伐,手中的长剑上下飞腾,挥洒着银亮的剑光时动作却出奇地小心翼翼与轻柔,像是在起舞,又似在诉说。

    但我的感应中,却察觉得到深藏于银练中的杀气。

    明明梁清漓脸上甚至还带了一丝淡淡的笑容,那份含而不发的森冷之意却比剑刃的锋芒还要令人不安。

    而这份杀气的来源,我也有几分了解。

    梁清漓挽了个剑花,收式回气,那森冷的杀意好像从未出现过似的。

    她笑吟吟地坐在我身边亲昵地啄了啄我的脸颊,然后开始清理长剑。

    在她拿起一旁的手巾仔细地拭抹剑身时,我说道:「今晚禹仁和秦喜都会来,没关系吧?」

    梁清漓抬起头有些惊讶地说道:「唐大哥已经回来了吗?好啊,奴家待会儿与小玉去准备。」

    「嗯,难得他们两人都在汴梁,我得下厨好好招待他们一番。」

    我顿了顿,又说道,「清漓,今早禹仁带回消息了,濮阳破了。」

    梁清漓的动作停顿住,将铁剑与手巾放下,安静地说道:「……夫君说过,这只是时间问题,看来又说对了。」

    我凝重地说道:「今天在薛府,槿乔召集了好几个从六大派来到青州的同僚,准备派人到濮阳潜伏,刺探青莲教右护法的消息。我已经接受了。」

    我对她简略地描述了一番这次的任务,并且将自己下午从受到颜君泠启发的灵感与计划也详尽地讲解了。

    梁清漓只是轻轻地摇着下唇,眼神有些忧愁地问道:「非去不可么?」

    我略带歉意地说道:「是的。今早我看到一对行乞的母女,跟她们聊了一阵,突然觉得自己无法置身事外。我总觉得自己能够为这场战争做出贡献,让这些一无所有的人能够重拾生活,能够让那些对于明天的命运惶惶不安的人可以安稳地生活下去。」

    「但是更多的是,我意识到,我想要你,想要小玉,禹仁,和所有我在乎的人都能生活在一个和平的,不被战火沾染的时代。也许我有些不自量力吧,但是,脑中总有个声音在告诉我,这是我能够做到的事。」

    梁清漓挽起我的手臂,柔声说道:「奴家也如此相信呢。夫君在顺安做的事迹在奴家看来已是不可思议了,再多的,以夫君的才智,也必定能够成功。奴家只是无法不担心。」

    我将她拥入怀中,再次道歉:「对不起。我实在不是一个让伴侣省心的人。」

    梁清漓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欲言又止,张口又闭口几次后,似乎鼓足了勇气,悄声说道:「奴家……奴家也要与夫君同行。」

    「什么?」

    我愕然应道。

    梁清漓没有回应,而是站起身来,有些嗫喏地自言自语道:「奴家说过的吧?以后,奴家便要像夫君一样,守护自己心爱的人。所以,容奴家任性这一次,与你共赴难关。」

    我本能地想要否决,但爱人死死地咬着嘴唇,有些惨白的脸色却让我止住了自己。

    她的脸上有彷徨,有迟疑,有惧怕,甚至在那瞬间,我以为她说完这句话后会哭出来。

    但是她没有,眼中所有的犹豫不决化作了倔强,定定地看着我,双手紧紧地攥成拳,身躯在微微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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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让我想想。」

    我艰难地在震惊中吐出这几个字后,陷入沉思。

    梁清漓是明白我的为人的,那么她为何会对提出这样一个要求表现得这么动摇呢?或者说,为什么对我的反应如此惧怕,还是仍然要提出这样的要求呢?于是梁清漓站着,我坐着,就这么陷入微妙的沉默。

    我想要劝说,想要解释,也想要断然拒绝,却始终被心中那似乎捉摸到爱人心思的念头阻止了。

    最终,看着她被我的无声的反应闹得有些慌张,却又努力使自己坚定的模样,万千思绪化只作做了一句询问。

    「清漓,哪怕我不愿你如此冒险,你也坚定如此吗?」

    梁清漓的声音有些发颤,手指关节被捏得发白,但仍然平静地说道:「是的。夫君曾说过,奴家是自己的主人,只要愿意承担后果,那便应该做自己想做的事。奴家日日夜夜为夫君的肩上的职责寝馈不安。哪怕夫君不愿意,哪…哪怕夫君一定会嫌弃如此罔顾大局的女子,奴家也不愿再让夫君再一个人面对危险了。」

    「这,便是奴家想要做的事。」

    原来是这样吗?听了这话,明明伴侣想要亲身涉险,甚至可以说完全违背了我参与这些危险任务的初衷,我却不由得笑了。

    「……那就做吧。」

    梁清漓似乎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眨了眨眼问道:「真……真的么?」

    我也站起身来,笑道:「你是我的爱人,我的伴侣,是与我共度难关的后盾。但你也是个自主的,自由的人。既然这是你认真思考之后,得出的意愿,那么,我尊重你的选择。也许有些事情是我能够以爱情,以夫君的名义来阻止你的,但是,不是在这里。这次的潜伏任务虽然危险,却没有严重到需要我以这种理由来禁止你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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