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四节·翁归(2)
百余年来,乌孙一直是“行国”,并无固定的城郭,一个个部落在广袤的草场栖息,由三位翕侯统辖。昆弥带着庞大的车马队伍,终年在国土内移动,收取贡物,压制不服。所谓“夏都”、“冬都”,无外乎是贵人们定期聚会议事、祭祀神灵的地方,也是昆弥巡游的主要落脚地。相比古老的“居国”,比如城市文化发达的车师、康居和楼兰,乌孙人是彻底的草原人,头上是苍穹,脚下是大地,就这么粗粝而坚韧地活着。
即位后,翁归很快做了一件大事:宣布在夏提河的两畔建造真正的都城,定名赤谷,取乌孙人最崇敬的褐红含义。夏提河绵延数百里,最终流入另一条后世称为“伊犁河”的更大河流,并向更远方的国度延伸。赤谷城周遭是平坦的大片河谷,远处又有南北山形环绕,山岭上长满松树和樠树,雨水也多。附近的北山是国中最要紧的祭祀中心,设有庞大的石头祭坛,年头久远。乌孙的巫师们长居于此,操持全乌孙最重要的祭祀活动,这里也是各地贵人占卜吉凶问前途的中心。
昆弥的建城决定,自然与手握大权的长老们事先商量过。不仅长老,国中大小贵人都知道,昆弥听了汉家女右夫人的主意,看中了赤谷城外的河谷地,要种庄稼,还盯上了沿着夏提河运货的胡商,要收商税。或许,这两口子想干脆改“行国”为“居国”,让乌孙人的生活变个模样?但这些理由不会拿上台面。“乌孙人跟长生天更近些,福气多些,人畜多些。”这是新昆弥宣称的理由,也是巫师们隆重占卜的结果。多数长老心照不宣的同意了,个别顽固分子的反对无济于事。这位正在盛年的昆弥统辖着最大的部落,最强的骑兵,他是匈人须卜部宠爱的女婿,汉地朝廷也很高看他。这个当口,谁愿意跳出来触霉头?就连巫师们不也蹦蹦跳跳,为他求来“正确”的神谕么!
说干就干,建城的最初日子,翁归带着数百本部骑兵和征发的上千奴隶,来到这片土地安营扎寨。汉朝廷常驻西域的派出机构“使者校尉”,也从直接控制的轮台和渠犁地区,派出了庞大的技术支援力量:半山坡的最高处,来自汉地和西域“居国”的数百工匠盖起了第一片宫室,专供昆弥及家人独享。沿着坡地,工匠和奴隶垒起了由大块山石和沉重木料混搭的高墙,山石打磨平整,木料凿孔衔咬,甚是坚固,再用掺杂马鬃的复土抹泥,涂上褐红色。高墙内的建筑使用了汉地的高大抬梁风格,配以车师等地流行的扁圆木顶,外墙挂着长串的祭天皮绳,绳子末端绑着拳头大的石兽饰品,有风吹过,摇摇摆摆。宫室内开辟了一处空场,夯实了地面,安放着精心雕琢的石头祭坛。昆弥说了,要跟长生天更近些嘛!
虽然偏离了草原人的某些传统,刚即位的翁归对匈人是相当恭顺的。猎骄靡在位时,拒绝了向匈人定期缴纳贡物的义务,但时不时献上牲畜毡品奴隶,以示“匈为兄长,我为昆弟”的臣服之意。军须靡更没有打破这个成例,他与国中的诸多大贵人都娶了匈人妻子,加固着双方的利益羁绊。即位后的翁归送了一批马匹给实力强大的匈人须卜部,左夫人须卜格的婆家,又高调接待了龙城来的单于贺使,满口打包票“须卜家的事就是我翁归的事。”,颇像个努力巴结老婆那边长辈亲戚的毛脚女婿。
对汉地朝廷,翁归的态度比去世的军须靡要热络得多。他允许“使者校尉”的官员常驻赤谷城,且提供一应用度。他恳请轮台来的汉使,协助乌孙得到更多工匠,他期待即将开始的大面积农耕,得到汉地农艺师傅的指导,他表示有意派人去长安“以知礼乐,以奉天朝”。当然,他也送了一批马匹到轮台,充实当地汉军的武备,他更承诺出兵弹压不敬天朝的西域城邦,且无须朝廷供给军资。
贵人们私下议论,大都认定翁归在延续猎骄老昆弥“汉匈之间,乌孙持两端”的战略决策,只是主动得多,似乎要大干一场。他们唯一的顾虑,是步子迈的太大,容易扯着……
话说回来,贵人当中,翁归不乏坚定的支持者。这是翁归与他的父亲大禄多年深耕的政治果实。“谷物是地里长出来的马羊,还不用换牧场。有了谷物,可以有更多人口,有了谷物,乌孙人就多了几倍的财货。”瘦长脸的卡以南翕侯如此解释他为何支持昆弥建城。他的部落在乌孙西部,与物产丰裕的大宛国接壤,做了不少买卖,眼界比多数贵人开阔许多,想的也远。遥望当年,也是他的部落力排众议,带头支持猎骄靡不再依附匈人的决策。猎骄靡时代,卡以南的父亲协助大禄解决了不少草场和畜群的纠纷;军须靡时期,翁归是卡以南在元老会的主要盟友。
宣告赤谷建城不久,卡以南就在城中坡地上,依傍着昆弥的宫室,盖了一栋石头基座的松木小屋。过了几年,他率领着挑选过的数百族人长居城外北山脚下,亦牧亦耕,也与巫师们交往甚密。同样在他的倡议下,一年多数时间里,大贵人组成的乌孙长老会常驻赤谷城,大大提高了议事效率,也方便了翁归昆弥进一步集中权力。翁归执政的第五年,卡以南成了乌孙“王相”,内外军政多半出于他的谋划。在这个位置呆了十五年后,他回归山北脚下的毡房群落,与族人待在一起,打打黄羊,为小马接生,也在夜里举着火把上山,穿过层层松林,参与长生天的祭礼,却依然在元老会举足轻重。老王相退隐后,右夫人曾公开称赞卡以南是“亭亭山上松,终岁常端正”,卡以南报以谦逊的回应:“牧场里啃草籽的老马,跑不动了也要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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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那么多年,解忧从不对乌孙的军国大事指手画脚。只有翁归问她,她才说上几句,只有翁归跟她细聊,她才说的多些。除了极少的几次例外,她始终回避直接充当昆弥的“国策顾问”,而努力扮演好右夫人的家庭角色。汉公主宁可用别的法子影响丈夫。她给翁归讲汉地的耕牛和铁器,讲汉地种的粮食多到谷仓里装不下,讲水车牵引石磨榨油,也讲银针止痛。她倒是从不跟翁归讲汉家典籍的“礼”和“乐”,虽然正是她提醒丈夫,向朝廷请求任何东西,都要先高调尊崇“礼乐”的无上地位。
无论在赤谷城还是跟着昆弥巡游,解忧坚持吃住要精细、要舒适,绝不将就草原人的粗放浅陋,却不强求翁归顺从汉人那套“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或是“绣罗衣裳照暮春”式的享受、排场。“汉地草原各有偏好,都是长生天的意志。”,她煞有介事道,汉子扑哧一乐。要是丈夫对汉地的什么物事来了兴趣,她很乐意讲给男人听。昆弥敲定的汉乌合作,她全力以赴的帮忙。
无论公开或私下里,解忧从不妄论即位之初翁归对匈人的种种逢迎,更不许中原来的任何属下乱嚼舌头。她的严令下,汉家右夫人的从属人员与城内“使者校尉”常驻官吏,极少公开来往。
婚后一年多的某个秋日午后,赤谷高坡上的宫室露台。两人屏退了婢女,席地而坐,自己动手用铜壶煮着城里“使者校尉”派驻官送的中原黑茶,又拿出胡商赠的翠色玉杯,小口饮着茶汤(翁归扫兴,寡淡少味)。午后的太阳很懒,两人说起西域马种的优劣,漫论好马的特征,翁归娓娓道来:好马应鼻梁平直、耳小直立、蹄质坚硬、筋腱发达……再说到乌孙历次对外赠马的种种因果,翁归冷不丁冒出一句“当初我跟龙城那边,没说真心话。”,解忧笑道:“昆弥喜欢交朋友,朋友多了,仇人就少了。仇人少了,乌孙的事越办越好。”翁归也笑道:“右夫人比我更喜欢交朋友。”解忧喝了口茶,思忖了一会儿,没再说什么,翁归心里却是松快了许多。
当然,在特定领域,身强体壮的昆弥丈夫也教了右夫人许多新奇本事,比如毡榻上……用冯嫽的话说,新婚之初,翁归的性爱经验是整整一群牛,而解忧的经验只是一条小兔尾巴。在乌孙汉子里,翁归的阳具算得上顶出色的,虽然解忧无从比较(与病秧子军须靡的肉体碰触太过寒酸),她很快就深信不疑。
婚后的甜蜜日子里,翁归用各种姿势进入她的产道,打开她的身体,引导她的高潮绽放;男人在一天里连续做爱,让女人反复的融化……解忧喜欢丈夫的坚硬,她知道翁归想要什么,她在王族马厩的草堆上与丈夫做爱,在平叛的战斗间隙与丈夫做爱,她甚至用舌头爱抚男人的坚硬,虽然无法真的从吸吮阳具中兴奋起来,她还是接受了,作为夫妻恩爱的适当调剂。不过,生下第一个儿子以后,解忧再也不肯干那种事了:她要用这张嘴亲小宝贝儿的……她选了几个擅长用嘴伺候昆弥的女孩子放到宫里,个个都是冯嫽那扇黑漆漆的门里放出来的妖精,其中一个汉地少女阿影的舌功很是了得,可以在几分钟里让翁归放出欲望,解忧看了也称奇。
昆弥夫妇的爱欲生活几乎可算圆满,唯一的缺憾是解忧无论如何也受不了肛交,即便下了很大的决心,总是半途而废。最终还是冯嫽出马,她掌握着一组可靠的乌孙女子……每每看着丈夫吭哧吭哧地“用”着某个自己推荐的大腚妇人,解忧实在有点气馁,甚至向须卜格抱怨过,这桩宫闱秘事很快传遍了王国每一处昆弥居所的每一个姬妾。汉家公主出人意表的矫情,还有她娇花似的屁股,成了草原娘们的笑料,她们总算找到一件事,可以好好调侃这个汉地来的厉害女人。乌孙社会明里暗里针对“外来户”汉家右夫人的盲目敌意,竟随着这桩哭笑不得香艳事的流传,消减了三四分。解忧从未问过须卜格是否传了闲话,左夫人也从未解释过什么。或许,这就是两位夫人之间互相帮忙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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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嫁翁归后,解忧第一次见到须卜兰,是在北山祭坛一年一度的秋夕大典上。巫师们齐诵经文的嗡嗡声,新杀马羊祭品的血腥味儿,一众贵人贵妇的肃穆面孔,让气氛染上了浓重的宿命感。须卜兰与解忧一样,跪坐于地,身披白色长袍,双手翻掌向下,默祷着什么。汉家女注意到,匈人公主的神色略带寂寥。翁归没有收继她,她也不肯。元老会每年支一笔马羊费用,让她住在山南的宫帐中,养育军须靡留下的那个幼童,也就是贵人公议的未来乌孙王泥靡。大典过后,两人草草互致问候,各走各路了。说起来,解忧的问候还是要比匈人寡妇认真三分的。
自从翁归有意让元贵接位,山南的那位寡妇,日子越发难过。但一般的体面总是有的,每年的军须靡忌日,翁归总要带上左右夫人去探望先昆弥的未亡人。只是随着乌孙日益强盛的国势,在苦守着一个念想的须卜兰眼里,前来“探望”的翁归越发肥壮,也越发敷衍,与自已同出匈人家族的须卜格不加掩饰地带出一股距离感,虽然是颇为亲切的距离感。至于汉家右夫人,她倒是三人中最不敷衍的,却也不会逾越该有的礼数,一言一笑,透着无可挑剔的周全。礼数周全的背后,是万分的戒备。
这一套年复一年的官样文章,唯一的变化,是出场者多了渐已成人的泥靡。他脚下无根,眼中躲闪,面带茫然,在母亲的默视下,唯唯诺诺地叩首问昆弥安,问左右夫人安。昆弥总是威严地沉默着,左夫人总是温和地回一句“昆弥安!左右夫人安!昆弥问先昆弥王世子安!”解忧的记忆里,那个年轻人听到“王世子”时,每每脸上微微激动了点什么,头却更低了,口舌越发不清。“王世子是有想法的人。也不知他到底想什么?左右不过是王位吧!”每次“探望”行礼如仪,类似的念头总在汉家女的头脑里一遍遍闪过,但也就是闪过罢了。官样文章之外,她从不过问泥靡母子的事(自有冯嫽料理):想王位么,任何王族都难免想想的,让他去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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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汉宫的昆弥夫妇寝殿。阔大的房间里,只有屋顶吊下来的大盏羊脂灯孤零零地点着。半晦不明的灯光,散发着暧昧的气息,暧昧的背后,酝酿着凶险。这是解忧下嫁泥靡之后的第十天。屋内只有一男一女,完全赤裸的解忧趴在毡毯上,一双长腿跪立着,分得很开,身子向后翘起。今夜,那个小男人打算第二次侵犯汉公主的后臀。
从未有过的惶恐和狼狈……经历了不久前的第一次鸡奸,一团化不开的疼痛印象,解忧像怕鬼一样惧怕那只肆意攻击她的怪物。更糟的是,她同时新中惴惴,不知泥靡是否随时嫌弃一个年华已逝的老女人?到底要如何抓住新昆弥的新?小男人对自已没完没了的纠缠,靠得住?翁归猝死后,汉公主冷静如常的仪态,多半是做给外人看的,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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